做为一名书画爱好者，自然对一些画家的作品有一种亲和力，或在展览会上仔细琢磨，或在朋友家中细品臻研，或购置画册用放大镜细观，以望梅止渴，或出资购得悬于厅堂，以解心中之“馋”意。前几年，在书店里发现了龚文桢先生的《画竹技法》，阅后如获至宝，天性爱竹的我倍觉此画册的可爱，从而上升到对作者本人的崇拜，一睹君容是这几年常有的想法，从书到作品再到谋面的过程整整三年，与其说是漫长的等待，不如说是缘分的使然。

一

　　《画竹技法》是名家绘画技法书之一，书中介绍，龚文桢1945年生于北京，自幼研习中国传统工笔花鸟画，尤为注重写生，追求严谨大方，清丽典雅的艺术风格。1979年被中央美术学院录取为工笔画研究生，得授于田世光教授。1981年以优异成绩毕业，曾任教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，现为中国画研究院一级画家，享受政府津贴。倒不是书中的作者简历吸引了我，当下冠以各类头衔的名家众多，而是书中的内容震撼了我。也许本人孤陋寡闻，但在我的记忆中，写意画竹的技法书众多，而讲授工笔画竹技法的书，也是在写意中夹杂着一页工笔画画法的章节。从北宋的文同，到元代的柯九思、吴镇、顾安，再到明朝的夏昶以及影响颇深的清代蒲华、石涛、郑板桥，无不是以墨竹这一典型的文人画种取势，即使是工笔画辈出的北宋宫庭画派也只是在双勾、染色上创作了工笔画的技法语言，至元代中国画竹艺术进入黄金朝代，总结了各种程式，如“个字”、“介字”、“重人”、“惊鸦”、“落雁”等，明清之后未能突破这个范围。到了清代石涛、郑板桥、蒲华等人的墨竹画法写意大于写实，用笔奔放、水墨淋漓，创造了别开生面的新画风。近年来，中国画画竹作品不仅在墨竹画作品中有所创新，而且在工笔画绘画中，对竹的表现力更有所发展，有所创造，突破了传统绘画中比较单一的墨竹品种画法，在继承和发扬宋代工笔画竹的技法上，又将画竹的表现力向前推进了一步，尤其在拓展传统、吸收西画色彩及视觉研究方面做出了新的贡献，对线的表现力大为重视，“骨法用笔”、“铁画银勾”是突出而坚实的。因此基础上的“随类赋彩”，使作品更增其光华，线、面、色彩相得益彰、互相映衬。对画竹作品中的渍水和渍色方法运用上也有新的突破，从而使画面本身产生各种技法力度的层次感和肌理差异，综合表现力冲破了前人，将此意表现得最淋漓者当首推龚文桢先生。王玉良先生在评价他的作品时说：“就以功力而言，与他线描可比肩者实无几人”，足见其艺术造诣。画册分五个部分，即谈画竹、画竹基本技法、画竹步骤、画景与创作、画竹作品赏析，条理清晰地阐述了画竹的技法与实践，画景部分透着画家扎实的基本功和源于生活的体悟，尤其竹根部分的表现手法更可称是前无古人，虬髯老根、盘根错节、饱经沧桑、愈老弥坚，竹根的每个细节表现得淋漓尽致，前人很少涉猎的地方，他却升华得这样酣畅，使我在欣赏时不由得产生冲动，如果说“一花一世界、一叶一如来”，那么竹根的比喻应是什么呢？竹根沧桑的年轮在大千世界的滚滚红尘中又给智者怎样的思考呢?！《山风》、《新绿》、《晓风》、《细雨》、《春露》等画竹作品，无不体现画家的独具匠心，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，画家多次深入西双版纳及竹海之地写生，并再现了生生不息的“竹精神”，一定是与竹缘深，才累结出如此的震撼。那金竹的表现更是令人叫绝，金竹劲挺、纹理清晰、竹枝挺拔、新叶勃勃，充分表现竹的质感，画家是用心在画竹，用思想来写竹，竹上的喜鹊映衬了大自然中生物与植物的相融与可爱，足见画家的画外功夫之深。画工笔竹，龚文桢先生应为当代之首。

　　我想画家一定是将心底所思，梦中所见，日间所游，融于纸上，发于性情，酣于笔墨，炼于文思，作得幅幅皆心中痕迹。画家的境界也在一世的修行和个性的参悟中达到，从而觉悟人生，奉献人生，服务大众，为中国画留下新的财富。观画家作品，本人总结出画家的境界：一谓借物传情，求得真切；二谓物来心上，即心即物，心物一如，使观者见物便知其心，明心方解物理，物理及思至矣；三谓精神，日理想，日梦寻，是物再造，随思而生，翻版《文心雕龙》权作对画家的礼赞，全当冰山一角耳。

二

　　也许是呼唤的使然，2003年冬，我在友人处意外地得到一幅一尺见方的龚文桢先生作品，画面红梅绽放，一只喜鹊独立枝头，虽是一小品，然画得一丝不苟，给我带来春节前的一丝美意，使本人爱不释手。回到舍下点兰香一束，灯下细观，跃然纸上的是傲骨及祥和，如果说线条是一个人的轮廓，那么超然纸外的应是一个人的气质和精神境界。此时，我收集了不少龚文桢先生的资料，又得真实作品，使我对龚先生的研究更进了一步。他不仅能画竹，他还能画大自然中很多树木、花、鸟，他称得上是全才的花鸟画家。叶浅予先生于1992年在《读龚文桢的工笔花鸟》中写道：“自来名师出高徒，于非   带出两位高徒，一个田世光，一个俞致贞，又带出了第三代工笔画家，龚文桢是其中一个，也以工笔花鸟为主攻方向，既和他的老师、太老师有同工之妙，也有异曲之貌。再看他的写生作品，除了竹和荀、燕和雀，他特善画大自然中的昏暗角落，用以突出荒树野花的面貌，强化自然景观中的色彩美，尽管他的用笔用色，处处务实，一笔不苟，可是实中有虚，耐人寻味。在布局上，讲究花石树鸟的自然关系，表达季节与环境的特征……他所创造的艺术形象，靠一笔不苟的硬功夫，在浓厚中见清淡，严谨中见灵活……”十三年前，龚先生才47岁，作为中青年画家，叶浅予给他的评价是肯定的，也是很高的。他鲜活的艺术生命正是在这一丝不苟中坚实地走来。通过对龚文桢先生的研究，我逐渐走入了他的精神世界。龚先生祖籍鄂西山区靠近神农架的小城竹山。生于北京，自幼丧父，靠寡母抚养成人，母子相依为命，受尽苦辛。他十几岁就读美术学校时即迷恋于花鸟画，近三十年来从未间断。坎坷的命运，艰难的环境成就了其坚韧不拔的性格，从来不屈服于命运，做人、做事、作画从来一丝不苟。中国工笔花鸟画严谨的创作形式和毫不苟且的制作程序，并不是一般画人所能接受和感受的，除非以坚强的毅力、绝大的决心而持之以恒所不能为之。严密的构图，钢筋铁骨的线描，明净细均的渲染，细致入微的刻画，无不丝丝入扣，动人心弦，为观者所叹服，信非炉火纯青的锤炼而不能达此境界。有很长一段时间，由于中国画界对大笔挥挥写意的提倡，一时鱼目混珠，泥沙俱下，人动辄便谓“写意”，开口即称“泼墨”，其实写真意者寥寥，胡乱涂鸦、唬人射利、沽名钓誉称王者为多。很长一段时期的工笔花鸟画是冷落的一角，专心致志于此者寥若晨星。龚先生就是这稀少队伍中的一员，一位中坚者。对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从未动摇过，他挚爱工笔花鸟画，投入全部的身心研究和学习，从不懈怠，哪怕是难以忍受的那个时期中，他有苦行僧式的生活方式，也有苦行僧式的信念，生活维持在最方便的水准上，从无奢求。只要存在纸笔，他就能造出如花的世界。1997年，龚先生以优异的成绩而步入国内美术界的最高学府中央美术学院，在国画系研究生班就学于李苦禅、田世光门下，专门从事中国花鸟工笔画创作研究。他如鱼得水，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创作中，如痴如醉。为了熟悉更多的创作对象，他远走西南，东至大海，西达川陕，南至琼崖，北及大草原都留下了他辛勤的足迹，脚踏实地的工作而以蔚然可观的成绩结束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活 ，龚先生步入更加成熟的高度。首先，他对传统有较深刻的认识和体验，他重视传统而不迷信和盲从。他对中国画最重要的表现手段尤为重视，“骨法用笔”也是他最突出而坚实的一面。“随类赋彩”的艺术经营蔚然而成妙构。注重写生，胸罗千花万卉而腕下笔底生神，积累的背后，可见他付出的汗水和心血！意境，一般是对山水画而言，人物花鸟则多侧重趣味，龚先生则不然，创作上多追求意境构图，融山水于花鸟一炉，密林一隅，竹海之中，温室果园，山河飞泉之间，无不体现盎然生机、勃勃之野趣的诗意及永不枯竭的生命的律动，澄净的世界是他的追求和理想，也是梦和现实，正如他自己所说“我的画不要人来猜测，更不会装腔作势去吓唬人……”说得何其明白，使人明白了他善良的心地。

三

　　今年的5月15日，在友人的引荐下，我得以在龚文桢先生的寓所与他见了面，外部形象和我想象的要有距离（尽管画集上有他的照片）。他的个头不到1.70米，可以说是个小个子，没有一点大家的张扬，面部祥和而友善，语速较缓，有点不修边幅，在漂亮的厅堂里穿着一双休闲鞋而鞋带在外面，从外表上很难想象出如此外在形象何以抗争童年的苦楚，又如何靠坚韧不拔的毅力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艺术天地，可见龚文桢先生的内心世界是何等的坚毅和丰富。

　　可能是缘分使然，我和龚先生谈得很默契，高兴之余，他将我领到他家楼上的画室，画室中摆满了他刚刚展览完毕的《当代国画优秀作品展——北京作品展》。20多幅作品，可谓洋洋大观，他是参展的20人之一，其作品魅力使我进一步感到震撼，其中有多幅丈二作品，其作品的质感是很难在画册中找到的，画册的传播性很强，很好普及，但它在缩印过程中往往掩盖了作品的具体属性及原创作品的魅力，在真迹面前，尤其是获得创作者与作品在一起时的感受，是难得有此机会的。在认真的探讨中，使我感到大家风范有时是不能用言语来表达的。可谓“大象无形、大音稀声”。

　　他心平气静讲解勾、描、晕、染……参展的二十多幅作品中最小的一幅作品约2.5平方尺，画得非常精致，虬根盘错，深扎地下，红黄的山花盛开，映衬出顽强的生命力，我驻足良久，眼线不忍离开，先生看出我的心思给我讲了这幅画的创作过程，这幅作品先生创作了近一个多月，勾、描、晕、染之外此幅作品还采用多次“洗”的方法，对这幅作品的渲染足见用功之多，可以说此幅作品虽“小”，但不能用小品画来概括，而应说成是精品，时下书画市场的润格以每平方尺计算，这是一般规律，但对精品来说用每平方尺来计算价值是对作者的不尊重和俗见。

　　工笔画，这古老的画种，正如那古老的大地，千年以来，世世代代的人艰难地耕耘，收获的果实一代代供人欣赏、咀嚼、供养、流传，真正美的佳果是永久新鲜而具有永恒魅力和生命的。作品如谓不朽，当是思想之不朽，千载之后仍存生气。

   由于同去的朋友还有其它事情，打断了我们的谈话。在思想上我是留连的，龚先生讷于言，力于艺，只能从他对时下画坛的评论中才透露出他刚直不阿、不媚世俗的品格。从青简破土到今天的功成名就，个种滋味只有他自知。从偶然买到画册我知道了龚文桢，从友人送我的小品中感悟了龚文桢，从与龚文桢的谋面中仰慕了龚文桢。

　　据悉，龚先生近日将与著名画家郎森、王玉山、马海方前来我市办展，我想这是送给我市人民的最好食粮，祈盼他们早日成行。